温予在整理病历档案时,发现衬衫第三颗纽扣不见了。
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他低头检查米色衬衫,缺失的纽扣处残留着细小的线头,切口平整得像被剪刀裁过。更奇怪的是,他完全不记得这件衣服何时破损的。
诊室电话突然响起。
"温医生,您上周四下午没有门诊记录,但预约系统显示您接诊了江夜白先生。"行政助理的声音带着困惑,"需要补录吗?"
温予的手指僵在键盘上。上周四他明明休假去了——
记忆突然出现噪点。视网膜上浮现金色鸟笼的残影,松木香混着油画颜料的气息从鼻腔深处涌上来。他下意识摸向脖颈,那里有一小块结痂的伤口,像是被什么尖锐物划伤的。
"...不必了。"
挂断电话后,温予打开抽屉。江夜白留下的素描本还在原处,但原本空白的扉页上多了一行钢笔字:
「记忆是最不可靠的日记。——C」
窗外开始下雨。温予打开电脑调取监控,却发现上周四的录像文件显示"已损坏"。当他点击修复时,屏幕突然跳出一张照片——自己闭眼躺在诊疗椅上,胸口衬衫敞开,第三颗纽扣被一根红线穿着,悬在锁骨上方。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是上周四下午三点十七分。
手机在此时震动。未知号码发来一段音频,播放键像只窥视的眼。温予戴上耳机,电流杂音中先传来铅笔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接着是自己急促的呼吸。
"......第几次了?"录音里的自己声音沙哑。
"第三次。"江夜白的嗓音带着笑意,"这次记得久一点,医生。到明天日出前都不会忘。"
玻璃碰撞的轻响,液体倒入杯子的动静。随后是布料摩擦声,像有人在解纽扣。
温予猛地扯下耳机。太阳穴突突跳动,后颈渗出冷汗。他抓起车钥匙冲进雨幕,等回过神时,导航显示距离江夜白的画室只剩两公里。
---
画室所在的旧厂房被雨淋得发黑。温予站在铁门前,发现锁孔插着一把银色钥匙——形状和江夜白耳垂上的耳钉一模一样。
推开门时,松木香混着亚麻籽油的气味扑面而来。挑高的空间里摆满画架,中央是张铺着黑丝绒的长桌,上面陈列着三个玻璃标本罐:
第一个罐子里泡着枚衬衫纽扣。
第二个是干涸的咖啡杯,杯沿有唇印。
第三个...温予的胃部抽搐起来...是条深蓝色领带,和他两年前失踪的那条一模一样。
"你来得比我预计的早。"
江夜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穿着沾满颜料的工作围裙,右手握着把解剖刀似的细刃画刀,左手拿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
"解释一下。"温予指向标本罐,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嘶哑。
"纪念品。"江夜白用画刀轻敲玻璃罐,"第一次你在我面前喝咖啡,第二次解开领带,第三次..."刀刃突然转向温予胸口,"你允许我取走纽扣当诊金。"
温予后退半步:"我没有这些记忆。"
"因为香薰里加了点东莨菪碱。"江夜白放下茶杯,从围裙口袋掏出个小药瓶,"不过今天没用那个配方。"他旋开瓶盖,将粉末倒进红茶,"今天的只是普通方糖。"
液体变成琥珀色,和诊室香薰一模一样。温予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角落的香薰机——插着挥发棒的玻璃瓶上贴着手写标签:
「予,11.28配方」
那是他母亲的笔迹。母亲生前是调香师,11月28日是她的忌日。
"你认识我母亲?"
江夜白没有回答。他取下耳垂上的钥匙耳钉,打开画室深处的暗柜。里面整齐排列着十二个相框,每张照片里都是不同年龄的温予:大学毕业礼、第一次门诊、甚至还有他十五岁在医院精神科住院的背影。
最后一张是泛黄的老照片:年轻的温母在调香室工作,身后站着个戴银边眼镜的少年——镜片后的眼睛和江夜白如出一辙。
"她是我继母。"江夜白的手指抚过照片,"你七岁那年她再婚,你改了姓,把我父亲送进精神病院。"画刀突然抵上温予喉结,"现在想起来了吗?我亲爱的弟弟。"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温予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躲在衣柜里,透过缝隙看着少年江夜白被警察拖走,对方手腕上的锯齿状疤痕滴着血...
那是他用美工刀划的。
红茶被打翻在地。温予踉跄着后退,撞倒了一幅蒙着黑布的油画。画布滑落,露出完成度极高的肖像:他被囚在金丝笼里,锁骨处用金粉画着字母"C"。
"游戏才刚刚开始。"江夜白拾起画刀,刀尖沾着红茶液,像凝固的血,"这次我会让你记得每一天,直到——"
警笛声由远及近。江夜白皱眉看向窗外,温予趁机抓起金属画架砸向香薰机。玻璃爆裂的巨响中,他撞开消防通道夺路而逃。
暴雨如注。温予在狂奔中摸到口袋里的异物——那把银色钥匙,不知何时被江夜白塞了进来。钥匙齿痕刻着他住院时的病历号,背面镌着微型字:
「我们终将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