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碧色漩涡在沈知意耳畔发出粘稠的吞咽声，她坠入一片悬浮着棱镜的幽蓝空间。无数碧血晶碎片环绕缓慢旋转，每块晶体边缘都延伸出金线，另一端消失在深不见底的黑暗里。有块碎片擦过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突然炸开成记忆——十二岁的萧景珩跪在太医院地窖，正将银针扎自己心口，鲜血顺着金线流入药瓮。

"看见了吗？"柳如烟的尸体漂浮在不远处，碧萤从她空洞的眼眶里进进出出，把声带振成诡异的颤音，"每根金线他剜一次心沈知意抓住最近的棱镜残片，锋利的边缘割破掌心。血珠滴在漂浮的契约条款上，"缔约方不得知晓"几个字突然扭曲变形重组为"以命续命者当噬其半魂"。金线突然剧烈震颤，某段记忆顺着血液逆流进她的脑海——

永昌十六年冬至夜。少年萧景珩赤站在国师殿外的雪地里，单薄中衣被背上鞭伤渗出的血染成淡红。他不断叩响青铜门环，冻裂的指尖在门上拖出长长血痕。"改契约！"嘶混着白雾喷寒夜里，"用我的魂换她的平安！"

画面突然被碧萤群撞碎沈知意踉跄后退，撞上一足有人高的巨型碧血晶。晶体内部封存着大婚夜的场景：萧景珩在合卺酒里掺入金粉，左手无名指第一节指骨突然裂开细缝——正是此刻缠绕在她腕间的金线源头。

"他骗你饮下的是解药。"柳如烟尸体突然横漂过来，腐烂的指尖点向晶体，"你中的毒需要活人心血做引，所以他......"

尸体喉咙里爆出萧景珩的厉喝："闭嘴！"整个空间突然倾斜，所有碧血晶朝某处深渊坍缩。沈知意被甩向漩涡中心，在坠落中看见更多记忆碎片：十五岁的萧景珩在祠堂剜心取血，二十岁的萧景珩在御书房批奏折时突然咳出金粉，大婚第三年她染风寒那晚，他在偏殿用玉碗接自己腕血......

某块棱镜突然主动撞进她手里。这块晶体格外澄澈，映着少年萧景珩蜷在药柜后的画面。他正用银簪尖蘸着心头血，在羊脂玉镯内壁一笔一划刻"知意长命"。每刻一笔，左胸口的伤痕就加深一分，最后收尾时簪尖突然折断，半截银丝永远留在了他的血肉里。

金线发出琴弦绷紧的嗡鸣。沈知意发现腕间缠绕的丝线开始泛红，那些原本流向她的金粉正逆流回黑暗深处。玉镯残片突然发烫，暗格弹出的黑色药丸在空中溶解，化作流动的符文扑向她锁骨——与萧景珩心口伤痕一模一样的纹路正在皮肤上成形。

"契约反转了......"柳如烟尸体发出凄厉大笑，碧萤群从她七窍蜂拥而出，"他藏了半魂在玉镯里，现在你要替他疼了！"

最大块的碧血晶在此时爆裂。记忆洪流中，知意看见十二岁的自己躺在药瓮边，而少年萧景珩正颤抖着把契约最后一行的"以命换命"改为"以半寿易其劫"。国师的杖突然砸向他脊背："逆改契要遭反噬！"少年吐着血把玉镯套进昏迷的沈知意间："反噬我担着。"

整个空间开始崩塌。沈知意拼命抓向四散的记忆碎片，有块晶体却主动贴进她掌心——雪夜里的萧景珩正在剥自己左手无名指的皮肤，将带着指纹的肉在契约朱砂印上。碧血晶在她握紧的瞬间化为齑粉，金粉顺着指缝流进正在形的锁骨符文。

最后消失的是柳如烟尸体。女尸心口的玉簪自行转动半圈，簪头藏着的另一粒黑药丸滚落出来。"知道为什么选我吗？"尸体的嘴唇碧萤扯诡异微笑，"他需要个活容器来分装"

空间坍缩成点的刹那，沈知意听见现实世界里传来瓷器碎裂声。她的后背重重砸在御书房地砖上，掌心还攥着块碧血晶残片。窗外更漏显示子时刚过，而案几上的奏折堆里，静静躺着萧景珩今早批阅的那本——朱砂字迹正在她眼前一点点褪成淡金色。

\[未完待续\]沈知盯着奏折上褪色的朱砂，指腹无摩挲着碧血晶残。冰凉的晶体突然渗出温热液体，她低头看见自己掌纹正被染成淡金色，与萧珩批阅奏折时常用的粉墨一模一样。

"娘娘！殿门被撞开的瞬间，她迅速将残片藏进袖。小宫女跌跪在碎瓷片上："陛下在太医院呕不止，太医说...说心脉有异物..."

她提起裙摆时听见布料撕裂声，就像那夜萧景珩扯断绣着鸾凤的喜给她包扎伤口穿过游廊时，檐角铜铃突然齐响，十二只碧萤从她袖中飞出，排成当年太医院地窖里药瓮的阵列。

太医院浓重的苦药味里混着铁锈气。萧珩半倚在药柜前，胸前白衣浸透红色，左手指上的正在以肉眼的速度剥落。院判捧着银针的手在抖："陛下心口嵌着半截银簪，若强行取出..."

"都退下。"沈知意扯断腕间金线，线头刺入他口处的刹那，两人同时闷哼出声。看清了那截银簪——正是记忆里少年折断刻镯的那支，簪尾还勾着半片干的同心结。

萧景珩突然攥住她手腕，玉镯残片烫得惊人："契约反转会要你的命..."

"年前雪夜，你叩师殿门，"她掰开他染血的手指，将碧血晶按在他心口，"为什么改的是契约最后一行？"

药柜阴影里传来玉器碰撞声。沈知意看见少年时的柜抽屉自动滑开，露出里面干涸的血字——正是景珩当年用银簪尖蘸血写下的"知意命"，而最末笔划竟与她此刻掌心的金纹严丝合缝。

　　银簪在沈知意指尖下震颤，蜂鸣声惊飞了檐角栖息的夜鸟。那些原本只在锁骨蔓延的金色纹路突然活过来，顺着她的指尖爬上银簪断裂处，将少年时期刻在玉镯内壁的残缺笔画——"知意长命"最后一捺——重新镀亮。

　　萧景珩的咳嗽声撕开裂帛。他弓起的脊背撞翻药柜上的青瓷罐，金粉混着血沫溅在檀木抽屉表面，十二个铜环同时发出细碎的叩击声。第三格抽屉突然弹开半寸，霉变的红色丝线垂落下来，在月光飘得像一缕将散的魂。

　　"这是..."沈知意抓住截丝穗。大婚夜剪断的同心结残穗本该绣着鸳鸯纹样，此刻却显露出被血浸透的字迹。她突然松开手，丝线悬空展开成当年太医院地窖里悬挂药瓮的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