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梆子声惊散了巷口野猫，何惟芳将灰布斗篷又紧了紧，绣着缠枝莲的裙裾扫过青石板上未干的露水。她特意绕开朱雀大街的热闹市集，拐进七拐八弯的羊肠小道，耳后碎发被晨风吹得凌乱，却仍死死盯着身后晃动的影子——方才转角处那抹玄色衣角，分明已跟了她三条巷子。
香料铺的铜环"吱呀"轻响，掌柜的见她脸色青白，慌忙闩上门栓。"何娘子，出大事了！"他抖着手掀开暗格，取出半卷染着油渍的绸缎，"城西云锦庄昨夜遭了飞贼，库房里二十匹金缕缎不翼而飞，可成箱的银锭子却原封未动。"掌柜压低声音，喉结上下滚动。”更邪乎的是，守夜的伙计说，带头的贼子操着江州口音，和在你们绣坊闹事的婆子一模一样！”
话音未落，街上传来急骤的马蹄声。何惟芳贴在门板缝隙张望，三匹黑马踏碎薄雾疾驰而过。为首的蒙面人怀中滑落半卷绸缎，金线绣着的缠枝纹样在晨光下若隐若现，赫然与刘家妇人出示的绣帕如出一辙。她攥着门框的手微微发抖，指甲几乎掐进木头里——这绝不是巧合，有人正在布下一张大网。
与此同时，留守绣坊的林悦正对着铜镜簪花，铜环叩门声骤然响起。凌不疑的贴身侍卫面色冷峻，将油纸包往桌上一放便转身离去。油纸里裹着张泛黄的水路布防图，边角处朱砂圈出骅县渡口，潦草字迹力透纸背："三日后未时，带好绣帕。"
她将图纸按在胸口，耳边突然回响起昨夜血书上的警告"莫信程家"。程府送来的银票还压在枕下，此刻却烫得她脸颊发烫。绣架上未完工的凌不疑绣像随风轻晃，那双绣出的眼睛仿佛正凝视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日头偏西时，何惟芳匆匆归来，鬓角沾着草屑。“云锦庄的金缕缎，是专为程家老夫人寿辰准备的贡品。”她抓起案上凉茶一饮而尽，"如今绸缎失窃，程府却未报官，反而派人四下收购相似缎料..."话音未落，后院传来瓦罐碎裂声。
林悦抄起门闩摸向后院，月光下，一个瘦弱身影正蜷在墙根发抖。那小乞丐约莫七八岁，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沾满泥污，怀中死死护着油纸包。"别打我！"孩子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惊人，"码头...有火油..."话未说完便翻墙逃走，只留下满地碎陶片。
油纸包里除了几块硬如石块的馒头，还有张被雨水洇湿的字条。歪斜字迹混着泥渍："他们要烧粮船，栽赃程家通敌！"林悦指尖抚过字痕，粗糙触感下竟藏着半截金线——与云锦庄失窃的缎料如出一辙。
子时的梆子声传来时，绣坊窗棂仍透出微光。何惟芳将绣坊近期账目铺满桌面，林悦对着布防图反复比划。十日前突然涨价的蚕丝，三日前神秘消失的绣娘，还有凌不疑反常的邀约...所有线索如乱麻般缠绕，却在触及"程家寿宴"四字时骤然收紧。
"你看！"林悦猛地将布防图与血书重叠，渡口位置恰好与血书残字形成直线，"有人想借粮船失火挑起事端，既能打击程家，又能扰乱凌将军的布防！"何惟芳的手抚过账本上某个名字，浑身发冷——刘家绣坊的东家，竟是程家二房的远亲。
更漏声滴答作响，烛火突然爆出灯花。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彻骨寒意。三日后的渡口之约，究竟是破局良机，还是致命陷阱？而她们手中仅有的筹码，不过是两张残破的图纸，和一个不知真假的小乞丐密报。窗外乌云压城，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黑暗中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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