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军华踉跄着,手指着曾什韩,“哟,还有人护着你呢!”
“真是翅膀硬了!”
“既然这么硬气,那就滚去找你妈啊!别在劳资眼皮子底下碍眼!”
……
曾什韩冷着脸,那一双眼若寒芒,握紧拳头,不理会后边的谩骂声,继而一把扶住李玉媚往前走,远离“恶源”。
两人的肩膀轻轻触碰,凝神盯着地面,他轻声淡道:“你傻不傻?”
李玉媚微微仰起脸庞,精致的小脸上尽是委屈之意,“你才傻呢!谁让你不躲的。”
他的眼神顿了顿,然后目光落在了那葱白的手臂上,此时却带了违和的泛红与乌青,心脏暗暗地揪成一团,“疼不疼?”
明明手臂上的酸涩与疼痛之意难以忽视,可李玉媚怕他自责,于是立即眉眼弯弯地说:“没事,不疼,就是看着有点吓人。”为了证明自己,还咬着牙晃了晃手臂。
常被酒瓶砸的曾什韩怎会不知曾军华的手劲有多大?望着她略苍白的脸怎会不知是故作坚强?
看着她的手臂,一种无法言说的心疼,在他的心底翻涌,汹涌地冲到了他咽喉处,堵得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来,随后直接虚握住她的手腕,朝路边的药店走去。
空气中似盈着淡淡的桂花香,李玉媚看着他的后脑勺,线条利落,短发茬乌黑,发旋处有个小小的旋涡,颈后的皮肤比脸颊颜色浅些,能看见绒毛随着呼吸起伏,颈椎骨微微凸起,整个人看上去呈紧绷的状态,仿佛很生气,但也很紧张。
——
“等会等会,我自己来吧!”李玉媚眼见着曾什韩打算为自己涂抹红花油,连忙摆手。
他眉头微微蹙起,眉心挤出两道浅痕,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思绪牵绊住了,“你确定自己可以?”
“嗯,大概…也许…应该是可以的。”李玉媚嘴唇轻轻抿住,又松开。
他微顿,“你一只手不好使劲,要把这个红花油揉进去,你才好得快。”
李玉媚被砸的是右手臂,其实左手也勉强能涂抹药油,但是这个确实要稍微使点力,才能起到活血化瘀的效果。
为了能够快点好,最终李玉媚松口答应,“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他往前倾,瞬间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紧紧地将李玉媚包裹住,然后缓缓抬起她的胳膊,“如果要是疼就跟我说。”
不知何时那片浓云已然移开,而阳光又再次笼罩着地面。
他的指腹带着温热的力道,先是轻轻地按揉,似乎带着试探之意,随着力道的加深,瞬间一阵酸痛感袭来,李玉媚没忍住发出了“啧”的一声,接踵而至的是眼角泛着生理性泪花。
泪花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光,曾什韩的喉结无声的滚动,空气中浮动着细微的吐息声,和一点若有若无的心疼的叹息,磁性低沉的嗓音传来,“忍一忍。”
“嗯,我没事,别管我。”李玉媚轻轻地吸了一下鼻子,尾音微微上扬。
很快,酸痛感在持续的揉捏中逐渐化开,而代替的是,一缕温柔的气息。
只见他的睫毛垂地很低,呼吸声被刻意放得又缓又轻,正朝那处轻轻地吹着,那气息轻柔得几乎察觉不到重量,却带着一丝微凉的湿润,瞬间覆盖住原本酸酸痛痛的感觉。
她呆呆地看着曾什韩,心中却如惊涛骇浪般汹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坍塌。
默默地,一抹羞涩爬上了她的脸颊,她轻轻挣脱了一下,微转头,“可以了。”
曾什韩松开手后,她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半步,“谢谢你。”
进入鼻腔的,除了秋的标志性味道——桂花香,就是暂时还未消散的药油味,“每天睡前记得擦。”他将红花油塞进塑料袋里,然后递给李玉媚。
“嗯好。”李玉媚乖乖的点头。
曾什韩看着自己带有药油味的手,微皱眉,似乎有些难受,李玉媚见状,立即从包里拿出纸巾与湿巾,“可以稍微擦拭一下。”
——
夕阳缓缓在天际流淌,风也忽然安静下来。
李玉媚双手交叉握着,低着头,“你回去,他还会用酒瓶砸你吗?”
他的眼眸里有晃动的光,“不会。”
一瞥,高挺的鼻梁划出一道陡峭的弧度,在脸颊投下淡淡的阴影,下颌线如刀削般清晰,延伸到耳际时却忽然柔和下来,表情坚定,语气坚定,似乎不容质疑,李玉媚缓缓开口,“反正你以后一定要躲,得好好保护自己。”
曾什韩转头,严肃的表情里偷偷藏着的温柔在此刻绽放,“好,我答应你。”
——
风又起,树叶的“哗哗”声又响,驻步,李玉媚与他目光相交,“那我进去了。”
“嗯。”他暗暗点头。
只是还没走远,就听见了屋里的声音。
“媚媚回来啦!”
“哟,怎么有股红花油的味道啊?”
“你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呀!这手臂怎么回事啊!”
……
接下来的对话曾什韩不敢听,仅是隐忍、果断地转身离开。
为什么呢?
他怕李玉媚会实话说出缘由;他怕知道后,李玉媚的家人会厌恶自己,毕竟这一切都跟自己脱不了关系;他怕听到那嫌弃的语气,以后只能行如陌路;他怕好不容易闯入生命中的光,又要再次离开……
逐步前行,孤独的少年又隐没在暮色中。
李玉媚本想偷偷地溜进卧室,然后套个外套出来,或许能遮点味道,谁知道贺女士就在客厅看电视,而客厅又是回卧室的必经之路,另外,也是低估了红花油的味道之甚,更是低估了贺女士的鼻子之灵敏。
“就是……回来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李玉媚摸着自己的后脑勺。
“你说说你哦,都这么大个人了,走路也能摔跤?”
“是不是又是因为鞋带没系紧啊?让你系两次,就是不听。”
“这次就是简单的摔伤,下次要是摔骨折了怎么办?”
李玉媚的脚尖无意识地摩着地板,“知道啦!妈我保证,我以后一定会走路注意的,也一定会鞋带系两次的。”
“唉,疼不疼啊?”贺女士小心翼翼地抬起她的手臂。
“不疼,曾什韩已经给我擦过药了。”李玉媚的嘴角上扬。
“得亏你今天是跟小曾一起出去的哦,要是别人估计都不管你了。”
——
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昨日胳膊被砸,今早起来又发烧了。
李玉媚尝试着起身,然而,事与愿违,刚坐起来就头晕的受不了,再次倒下去。
这时贺女士端了碗白粥进来,“媚媚醒了?喝点白粥,然后我领你去医院输液。”
“已经给你们王老师请过假了,你今天就好好休息。”
——
讲台上老师的话语声忽响忽停,望着前面空荡荡的座位,曾什韩不禁愣了神,难道为了避开自己这个“瘟神”,连学也不来上了吗?他面上的情绪平淡至极,可暗淡的眸光早已出卖了他。
“曾哥!曾哥!”张灼明在小声的基础上,又尽可能地放大音量。
曾什韩头微转,轻扬下巴。
张灼明左手撑着桌子,并掩着嘴,“待会活动课打篮球去?”
“不去。”可以说,完全没有思考,完全是脱口而出的。
“为啥?”
“你又要在教室里看书?”
“曾哥不能这样,咱还是要适当运动一下的。”
“现在的女孩子都喜欢会打篮球的阳光型少年。”
原本低垂着的视线,抬起。
「都喜欢」「会打篮球」「阳光型少年」这几个词眼悉数落在了他的心上,那她也喜欢这种的吗?
“曾哥考虑……”张灼明的话语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去。”
“叮铃铃”的下课声,顿时刺破安静的空气,同学们都雀跃地往外涌。
张灼明猛地起身向外冲,边跑边回头,“曾哥快跑,不然待会儿就没篮球了,你可不知道那些龟孙子的战斗力有多强。”
——
阳光洒在地面,将两人的身影拉得修长,篮球撞击地面的声响闷而有力。
“哟,这谁啊?”张灼明抱着篮球,接着嘴角高高扬起,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要不要看你张哥打篮球。”
徐欣嘴角微微抽动,“婉拒。”
张灼明眉尾不可察地上调,“你平时跟好学生活动课不是老看人打篮球吗?咋滴,好学生不在,你都撇弃自己爱好了?”
一听到“好学生”三字,曾什韩的眼睫忽地一掀,漆黑的瞳孔倏地有了亮色,他轻咳了一声,“你知道她为什么没来吗?”
瞬间,两道不同嗓音的“啊?”同时传入了曾什韩的耳畔。
“曾哥你咋这么关心好学生呢?”
“说你傻还不信。”徐欣的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直线。
“窝趣!说谁傻呢?”
徐欣不打算继续跟这个“傻子”理论,“我早上去办公室,听到媚宝的妈妈给王老师打电话,说她发烧了,需要请假一天。”
闻此,曾什韩的嘴角微微一翘,原来是生病了才没来上学,原来不是躲着自己才没来上学,幸好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