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嶷山的雪向来是冷的。
时宜蜷缩在断崖下的冰窟里,赤族血脉赋予的微弱灵力早已被冻得支离破碎。
时宜攥紧阿娘临死前塞入她掌心的赤玉珠,耳畔仍回响着冰族铁骑踏碎族徽时的狞笑。
“赤族通敌,当诛!”
通敌?何其荒谬。
时宜咳出一口血沫,染红了胸前绣着雪寒薇的衣襟。这花是空桑的吉兆,可如今却像诅咒,开得愈烈,血色愈深。
……
濒死之际,忽有清冷梅香破开风雪。
一道白光如月华倾泻,冰窟外肆虐的暴雪竟生生凝滞在半空。
时宜艰难抬眸,只见一袭素白神袍的男子踏雪而立,玉冠束发,眉目如描如画,却冷得像九嶷山顶不化的霜。他垂眸扫过她衣襟上的雪寒薇,指尖轻抬——
“咔嚓。”
冰窟轰然碎裂,时宜却未坠入深渊,反被一股力道温柔托起。
时影“赤族的人,也敢闯九嶷禁地?”
时影的声音比雪更寒。
时宜喉间哽着血,却倔强仰头。
时宜“神官大人……求您收我为徒。”
时宜颤抖着摊开掌心,赤玉珠骤然迸出血光,映得他眉心朱砂痣灼如焰火。
……
九嶷神殿内,青铜星盘嗡鸣震颤。
大司命盯着珠中翻涌的“命劫之泪”,厉声呵斥。
大司命“时影!此女是天道予你的死劫!你若执意收她,终有一日会魂断于她手!”
时影沉默地望着跪在殿外的身影。
少女脊背挺得笔直,肩头落满雪,像一株不肯折腰的雪寒薇。
恍惚间,时影想起三日前用“天眼通”窥见的画面——
滔天业火中,时宜泪落成刃,刺穿他的心脏。
……
时影“你叫什么名字?”
时影拂袖散去结界,风雪霎时灌入殿中。
时宜“时宜……得遇师父,生而逢时,死亦合宜。”
时宜重重叩首,额间渗出的血染红青砖。
时影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
时影“时宜,你记住,九嶷山只有殉道者,没有痴缠人。”
言罢,时影指尖凝出一朵冰晶雪寒薇,轻点她眉心。
剧痛如烈火焚身,时宜却咬唇不肯呻吟。
直到识海深处烙下神官印记,时宜才听见时影几不可闻的叹息——
时影“此花生灭之日,便是你我师徒缘尽之时。”
……
是夜,时影独坐观星台。
袖中赤玉珠隐隐发烫,珠内封印的“命劫之泪”竟与星轨共鸣。
时影掐诀推演,却见星盘显出血色谶言:
“雪薇噬月,神殒玉碎。苍生为聘,轮回成烬。”
狂风骤起,远处传来时宜梦魇的呓语。
时影下意识瞬移至弟子房外,却见时宜蜷缩在榻上,泪珠不断滚落,每一滴坠地都绽开一朵雪寒薇。
那花芯深处,赫然凝着时影的影子。
……
时宜被安置在九嶷山最僻静的听雪阁。
子夜风急,时宜裹着时影留下的素银斗篷,指尖摩挲着眉心灼痛的印记。忽闻窗外竹影微动,一道清冷嗓音穿透风雪:
时影“赤族擅火灵,你却畏寒至此?”
时宜慌忙起身,见时影立于月下,手中托着一盏琉璃灯,灯芯跃动的竟是冰蓝色火焰。
时影广袖轻扬,那火便化作流萤没入时宜心口。
寒意骤散,时宜却被时影下一句话钉在原地。
时影“暖身咒只能撑三日。若学不会《炽阳诀》,冻死也算成全你的骨气。”
……
五更天,时宜潜入藏书楼。
时宜借着萤火翻找赤族古籍,却撞见一卷《焚天禁术录》。
书页间夹着片枯叶,墨迹犹新:“冰族屠赤族,非仇,为夺‘命劫之泪’。”
落款竟是时宜亡父的私印!
时影“谁许你动禁阁之物?”
时影的声音如鬼魅般响起,时宜仓皇转身,古籍却被灵力碾作齑粉。
时影掐住时宜脖颈抵上玉柱,眼底第一次泛起杀意。
时影“你想用禁术复仇?还是想逼我亲手杀你?”
时宜喉间咯咯作响,赤玉珠却骤然爆出血雾。
雾中浮现冰族大祭司的身影,正对着星盘狞笑。
大祭司“时影的命劫,该收网了……”
……
三日后,时影带时宜踏入九嶷禁地。
万丈深渊上悬着七根冰链,链下是吞噬灵力的无妄海。
时影足尖轻点链身。
时影“心桥试炼,踏错一步便魂飞魄散。怕吗?”
时宜攥紧时影袖角摇头,却在第三步时被罡风掀翻。
坠落刹那,时影飞身揽住时宜的腰,二人跌入幻境——
竟是赤族未被屠戮时的模样!
杏花树下,幼年时宜踮脚为少年时影簪花。
时宜.幼年“师父笑起来真好看。”
现实中的时影猛然推开时宜,幻境轰然破碎。
回到心桥时,时宜发现他耳尖染了薄红,而原本空荡的冰链上,竟开出一路雪寒薇。
……
是夜,大司命闯入时影的闭关洞府。
青铜星盘悬浮半空,本该指向“死劫”的骨针却逆时针疯转。
大司命暴喝“你竟为她篡改命轨!可知逆天而行要受九道天雷?”
时影抹去唇边血渍,掌心赫然是被调换的命劫之泪。
真正的赤玉珠早已融入时宜神魂,而时影以自身心头血为引,将死劫引向己身。
时宜“师父!”
洞府外传来时宜的惊呼。
时宜捧着为时影熬的参汤僵立雨中,汤碗砸碎在地。
星盘映出时宜瞳孔深处一闪而逝的冰族咒纹。
……
时影“时宜,闭眼。”
时影瞬移至时宜身后,手覆上她双眼。
时宜看不见时影震裂的虎口,更不知晓自己此刻眸中正浮出冰族咒印。
九嶷山突然地动山摇,雪寒薇林尽数枯死。
夜空星子如血泪坠落,在云层拼出亘古谶言——
“神陨玉碎日,痴魂噬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