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九九八年，五月一日
东北的冬天，冷得毫不留情。风如刀割，能轻易地穿透层层衣物，直往骨髓里钻。街边的杨树，光秃秃的树枝在狂风中肆意摇曳，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冬日的凄凉
邓炎武骑着那辆有些破旧的二八大杠，身上穿着绿色军大衣，里面套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水手服。他头戴狗皮帽子，耳朵被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车后座上，绑着一个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工具箱，随着车身的颠簸，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他正打算去录像厅找朋友，听说那儿新来了几部港片，都是打打杀杀的热血片子，他一直想去凑凑热闹。
录像厅在一条热闹的街道旁，这条街是整个雪城最具烟火气的地方。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小摊，烤地瓜的炉子冒着热气，香甜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卖冰糖葫芦的大爷，举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扯着嗓子叫卖；还有卖冻梨、冻柿子的，一个个果子被冻得硬邦邦，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
过了一会，邓炎武刚把车停在录像厅门口，还没来得及进门，就被一群人给堵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皮夹克，里面是一件花哨的花衬衫，脖子上挂着一条粗粗的金链子，在冬日的阳光下晃得人眼疼。他嘴里叼着一根烟，眯着眼睛看着邓炎武，身后还跟着几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正是之前在巷子里欺负邓书雪的那几个。
“哟呵，就你叫邓炎武啊！可算把你给堵住了。”皮夹克男人吐了口痰，不屑地说道。
邓炎武眉头一皱，心中暗叫不好，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将车支好，缓缓地朝那群人走去。
对，我就是邓炎武，“你们想干啥？”邓炎武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寒冷的空气中回荡。
皮夹克男人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用手指着邓炎武的胸口说道：“小子，上次在巷子里你把老子的小弟给打了，今天我得好好跟你算算账。”
周围的人们见状，纷纷围了过来，却都不敢靠前，只是远远地看着，小声地议论着。卖烤地瓜的大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担忧地看着这边；糖葫芦大爷也放下了手中的草把子，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
邓炎武看了看四周，心中明白，今天这架怕是躲不过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将军大衣的扣子解开扔在地上，露出里面的水手服，活动了一下手腕，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要算账，那就来吧！”邓炎武目光坚定，毫不退缩地盯着皮夹克男人说道。
2
邓炎武与这群小混混扭打在一起，对方人多势众，邓炎武虽奋力抵抗，却渐渐落了下风。皮夹克男人瞅准时机，一脚狠狠踹在邓炎武腿弯，他膝盖一软，单膝跪地。紧接着，其他人的拳脚如雨点般落下，邓炎武见状，便用手臂护住头脸，仍被打得口鼻流血。
不知过了多久，小混混们打累了，骂骂咧咧地散开。邓炎武艰难地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扶起自行车，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
此时，夜幕已悄然降临，寒风似针，扎在他满是伤痕的身上。街边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将他歪斜的影子拉得老长。
邓炎武回到家，轻轻地推开门。
屋内暖黄的灯光洒在他身上，母亲正坐在椅子上织着毛衣，看见了邓炎武回来了，便眼神关切地看着他，虽不能言语，眼中的疼惜却不言而喻。
邓书雪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笔，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哥哥狼狈的模样，惊呼道：“哥，你又打架了？” 邓炎武挤出一丝笑容，安慰道：“没有，这天太滑，骑车不小心摔了一跤。”
他走进里屋，拿着洗脸盆里的水简单擦了擦脸上的血迹。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是好赌的爹回来了。父亲脚步踉跄，手里挥舞着绿色的酒瓶子，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门“砰”的一声被踹开，父亲带着一身酒气冲了进来。
“钱呢？都死哪去了，没钱老子拿什么去翻本！”父亲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屋里的人。
邓书雪吓得躲到母亲身后，母亲将她护在怀里，眼神中满是恐惧与无奈。邓炎武走出里屋，挡在家人身前，冷冷地看着父亲：“家里哪还有钱？你就知道赌，这个家都快被你败光了！”
父亲被这话激怒，举起酒瓶子就朝邓炎武砸去，嘴里骂道：“小兔崽子，还敢教训老子！”邓炎武侧身躲过，酒瓶子砸在墙上，碎成一地玻璃碴。
“你看看这个家，妈病成了这样，变成了哑巴，妹妹还在上学，你就不能做点正事吗？”邓炎武红着眼，大声质问父亲。
父亲被邓炎武的质问怼得一时语塞，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酒劲上头，他突然蹲下身子，双手抱头，呜呜地哭了起来，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我也不想这样啊……这日子咋就过成这样了……”
邓炎武看着眼前这个被生活折磨得不成样子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一味地指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这个家已经千疮百孔，需要有人来撑起一片天，而这个人只能是他
邓炎武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父亲身边，蹲下身子，轻声说道：“爸，别哭了，咱们得想办法把日子过好。从现在起，别再赌了，咱们一起努力。”父亲抬起头，用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邓炎武，似乎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意识到儿子已经长大，能扛起这个家了。
邓炎武站起身，转身对母亲和妹妹说道：“妈，书雪，你们别担心，一切有我。”母亲微微点头，眼中满是对儿子的信任和心疼。邓书雪也从母亲身后走出来，坚定地说：“哥，我也会努力的，以后我帮你分担。”
当晚，邓炎武躺在床上，身上的伤痛让他难以入眠。他望着天花板，心中盘算着未来的路。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得找一份稳定的工作，撑起这个家
第二天，邓炎武早早地起了床。他来到劳务市场，四处打听招工的信息。他看到有招建筑工人的，虽然工作辛苦，但工资相对较高。邓炎武没有丝毫犹豫，便跟着招工的人去了工地。
在工地上，邓炎武拼命干活。他搬砖、和水泥、扛钢筋，每一项工作都做得认真又卖力。尽管烈日炎炎，汗水湿透了他的衣衫，他也没有丝毫怨言。他知道，自己多干一点，这个家就能多一点希望。
与此同时
邓书雪在学校也更加刻苦学习。她知道哥哥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很多，自己只有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有出息，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她每天早早地来到学校，晚上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成绩在班级里一直名列前茅。
日子一天天过去，邓炎武在工地的努力得到了认可，工头给他加了工钱。邓炎武拿着辛苦挣来的钱，给母亲买了些营养品，给妹妹买了学习用品。回到家，看到母亲和妹妹脸上的笑容，邓炎武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然而，生活并没有就此一帆风顺。
3
一天，邓炎武在工地干活时，突然听到一阵嘈杂声。原来是一群人来到工地，为首的正是那个皮夹克男人。皮夹克男人看到邓炎武，冷笑道：“哟，在这儿干活呢？以为躲到这儿我就找不到你了？”
邓炎武心中一紧，却迅速镇定下来，他放下手中的工具，缓缓走向皮夹克男人。周围的工友们见状，纷纷围了过来，却都被皮夹克男人带来的人给拦住。
“你还没完没了了？”邓炎武目光如炬，毫不畏惧地盯着皮夹克男人。
皮夹克男人冷笑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棍，在手中把玩着，说道：“上次让你小子侥幸逃脱，今天看你还能怎样！”说着，他一挥手，身后的人便一拥而上。
邓炎武迅速侧身躲过率先冲上来的一人的攻击，顺势一脚将其踹倒在地。但对方人数众多，邓炎武很快便陷入了苦战。在混乱中，邓炎武瞥见一旁的地上有一块尖锐的石块，他瞅准时机，俯身捡起。
此时，皮夹克男人挥舞着短棍，朝着邓炎武的头部狠狠砸来。邓炎武躲避不及，肩膀被重重击中，一阵剧痛袭来，手中的石块也险些脱落。但求生的本能和对家人的担忧让他爆发出一股狠劲，他不顾疼痛，猛地转身，将手中的石块朝着皮夹克男人的颈部狠狠刺去。
皮夹克男人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短棍“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他双手捂住颈部，鲜血从指缝间汩汩流出，身体摇晃了几下，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邓炎武看着躺在地上渐渐没了气息的皮夹克男人，心中一阵慌乱。他手中的石块“啪嗒”一声掉落，沾满鲜血的双手微微颤抖着。
“杀人啦！”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乱起来。邓炎武知道自己闯下了大祸，他下意识地转身，朝着工地外跑去。
4
此时，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洒在大地上，将邓炎武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扭曲。他一路狂奔，脑海中一片混乱，只想着赶紧逃离这个地方，回到家人身边。
当邓炎武气喘吁吁地跑回家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他轻轻推开门，屋内温暖的灯光依旧，但此时的他却觉得无比刺眼。母亲和妹妹看到他浑身是血地回来，都惊恐地站了起来。
“哥，你怎么了？是不是又打架了？”邓书雪的声音带着哭腔。
邓炎武看着母亲和妹妹，嘴唇颤抖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缓缓走到母亲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泪水夺眶而出：“妈，我杀人了……”母亲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震惊和心疼，她颤抖着双手，想要抚摸邓炎武的脸，却又停在半空
邓书雪也惊呆了，她不敢相信哥哥会做出这样的事。但看着哥哥痛苦的模样，她知道此刻哥哥需要的是家人的支持。她走到邓炎武身边，蹲下身子，轻声说：“哥，别怕，我们一起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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