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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不便行军,到了傍晚的时候,寻了处相对平整开阔的地界扎营休整。
冰裳这一觉睡得很沉,她身子娇弱,这一路本就颠沛流离,又要防着被当成敌国细作或是被桑佑发现给送回国都,更是提心吊胆。连日来她和嘉卉两个人轮流盯梢才勉强借着粮草遮蔽身形好跟到了现在,如今被桑佑抓住倒也正好,她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掀起车帘带进一阵凉风。他拍拍冰裳的脸颊似乎是想要叫她起来,冰裳正困得慌,微微蹙眉反手搂住他的腰窝进熟悉的怀抱里继续睡。
桑佑轻笑一声,旋即无奈地叹了口气,用手将她脸颊上的碎发别到耳后。
他静静抱着她,这几日的思念与怅惘,在此刻好似突然寻到了归处。
冰裳睡醒时已不知是什么时辰,小桌上放着一碟精致的糕点,这荒郊野外的,也不知他是从何处寻来的。
她撩开车帘,外面黑沉沉的一片,除了守夜的哨兵举着火把来来回回的巡视外再无其他。
冰裳提着罗裙下了马车,中途与正要回营帐的庞宜之打了个照面,两人点头致意,最终在离营帐不远的一个小山坡上寻到了桑佑。
此处清静远人,虫鸣寂寂。
冰裳看着那道熟悉的背影不由含笑,他正盘腿打坐调息,有幽蓝色光芒自他指尖莹莹而亮,又顺着他的动作沉到丹田,最后无声无息地消融进他的胸口。
冰裳之前也曾见过萧凛施展玄门之术,她隐约记得,那时他施法时周身的灵光似乎不是这般模样?
按理说他早该发现她,可直到冰裳悄悄摸到他身侧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桑佑才回过神来,半是欣喜半是惶恐地看着她,
桑佑“你怎么过来了?”
冰裳含笑:
叶冰裳“我醒来不见殿下的踪影,自然要来寻的。”
桑佑应了一声,伸手将她披风后的帽子盖在头上,又问:
桑佑“饿不饿?见你睡得沉就没叫醒你,给你留了糕点,吃了吗?”
冰裳点一点头,靠进他怀里,心中疑惑,
叶冰裳“这么晚了,殿下为何不上马车歇息?在此处做什么?”
桑佑干笑两声,声音莫名有些不自然:
桑佑“我啊…我在看星星。”
这荒郊野岭乌漆嘛黑的,哪有星星?
冰裳十分善解人意地没有拆穿他,而是揪着他的衣领倾身上前,眉眼含笑:
叶冰裳“殿下如今不会是害怕和冰裳共处一室吧?”
桑佑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定住,耳根腾的红了。
桑佑“对,害怕。”
……
桑佑本以为能就此打住相安无事,却见他的妻子眸光一软可怜巴巴地抓着他的袖子晃了晃,轻声细语地说。
叶冰裳“殿下,兔子占不了多大地方的。”
蚌蚌我啊,果然还是顶不住。
*
多日行军,一行人终于到了伽关。
战事惨烈,桑佑每日率军上前线作战,冰裳便在后方采集草药,跟着军中医士学习医术做些照顾伤员之类的杂事。
夜里,她执着桑佑的手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颊,不免心疼。她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能帮到他一丝一毫亦是万幸。
澹台烬四处降服妖兽,组建炽翼军以一敌百,盛国军队节节败退无奈退守伽关。
战场凶险,这仗又打得艰难,冰裳捧着托盘正打算进账为桑佑换药时,却听到里面传来声音。
士兵1”殿下,盛都来了信……说让您把侧妃送回京城,入宫侍奉皇后。“
冰裳闻言站在账外捏紧托盘,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
他会送她回去吗?
王上的命令,定然是无法抗拒的吧?
里面沉默良久,突兀地传来一声极为克制的惊呼,像是见到了什么极为骇人的事情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音。
冰裳心中好奇,悄悄掀开一道缝目光向里探去,正看到桑佑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张薄薄的信纸置于烛台之上。
那张纸被烛火一燎,无声无息地燃烧着。
冰裳看着那跳动的火光,眼中不知怎得酸涩难忍,渐渐盈满一汪泪意。她放下帐帘,躲到一旁悄悄拭泪,听着里面隐隐传来桑佑同那军士絮絮说话的声音,等到那人退下,她才吸了吸鼻子,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全程沉默着帮桑佑换完药缠好绷带,她兴致不高,本想直接退出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
桑佑正穿着里衣,见她要走急忙拦住,一时不慎又碰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然而到了这境地,他却还是想着哄她。
桑佑“冰裳,有什么烦心事吗?我看你今日似乎不怎么开心?”
冰裳看着他苍白的唇色和伤处洇出的丝丝血迹,忽然之间心乱如麻,
叶冰裳“殿下不必为冰裳做到这种地步,万一父王怪罪……”
桑佑“他要怪罪便怪罪。他本就是因着战事不利意图拿你胁迫于我,母后一直以来对你颇有成见,你回了盛都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这本就非你之过,怎可让你一人承担。”
桑佑拉过她的手,郑重承诺,
桑佑“冰裳,你不必担心,无论这场仗是输是赢,我都会给你一片新的天地。”
在那方天地里,你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了。
冰裳努力压制涌上来的泪意,她抬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桑佑。
叶冰裳“殿下为何待冰裳如此好,是因为在殿下心中,冰裳一直是一个知书达理、柔弱善良的女子吗?可是殿下啊,冰裳不是什么好人。我也有过私心,那日落水是我故意跌入水池,救济灾民也并非全然出自善心,”
她不知要如何控制自己的声音才能让它不至于颤抖,只能听到她软得发虚的声音在空寂的营帐中响起,
叶冰裳“我也曾因羡慕他人得到的温情与爱意,占有了不属于自己的情丝……”
每一分每一秒的沉默对她来说都犹如凌迟,还好,那人没有让她等太久。
桑佑“那你为何不说,是春桃造谣污蔑你在先你才给她下了药,是叶府克扣你的用度你才不得不借施粥一事讨得应得的份例,至于情丝,若有人给过你足够的温暖与爱意,你又如何会想着靠这身外之物来获得他人的爱?”
不知是不是冰裳的错觉,桑佑望向她的眼睛,同样带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抚上她的脸,声音哽咽:
桑佑“你既喜欢情丝,我可以把我的送给你。若是不够,我再多去寻几条送给你。这世上的好东西,只要你想要,我都会为你争一争的,冰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