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蔡嘉橘

程邦媛和程婵于是像是进了迷宫一样，蔡家几百口子六房一同居住，穿过前厅、影壁、廊坞，终于到了蔡家小宗主父主母的厅堂拜见——同时也是程婵的堂外祖父母，两个老人家和蔼地问了许多话，衣食住行无不关怀，看程家把她教养的十分精心，只称赞程止夫妻高义，说改天要让儿子去拜谢，但要过一些时日。

程邦媛都不用问，又是因为这该死的袁慎。

当日，少商满身伤痕的自闭入长秋宫，这不长眼的袁某人就跌跌撞撞一路跟过去。宫门不开，他就几个时辰几个时辰的长立门外，他就隔着门大喊，“我要娶你！你记住了，等我把蔡家的亲事退了就来娶妻你，你这回不要再匆忙答应给别人了！”少商透过门缝，还清晰地看到他脸上还带着被蔡家打出来的血痕。

程家有女名少商，这下可是出了名了。都城里议论纷纷几个月，连养在闺中的程邦媛都听说了五六七八个版本，蔡家这样做，已经是很讲道理了。

但程邦媛是带着小心思来的啊，看两位老人说的差不多了，就说想去见见其他长辈，留下程婵与两位老人一起用膳。蔡家巴不得程婵多来亲近，自然不会不允许，结果她到了那位姨母门前，就听到里面有中年妇人声音传出来，“阿橘，你这说的什么话，父母早逝，我们带大你何其不易。当年送你去东宫就是指望你能有些名声好说亲，现在好不容易邓家敬佩你的品德来说亲，你不答应，难道要在东海王府孤老吗？那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姑舅啊。”

有个女子平静地道：“姒妇不必如此，您风光把我嫁出去是好名声，由着我尽忠于东海王也是好名声，您就成全我这一番忠义之心吧，还能省一笔嫁妆。”

蔡家表哥听不下去这样的话，正要去敲门。

刚才说话的女子一下子激动起来，“你，蔡嘉橘，你怎么说话呢？我是给你留面子，你想什么难道我不知道，你这个鬼样子，难道东海王会看上你吗？”

蔡家表哥终于忍不住，推门进去说：“阿母，你怎么能这么对姑母，我去告诉阿父去。”

那妇人怒气冲冲吼了一通，摔门而去，当儿子的也无颜待下去，行礼而走。院落里除了几个把头几乎埋到土里的侍女，就剩下了蔡嘉橘和程邦媛二人。

蔡嘉橘一身淡红曲裾，配以玉坠，其实也是端庄丽人——如果不是额头上那块指甲大的胎记的话，程邦媛有求于人，赶紧行礼道：“邦媛见过姨母，姨母安好。”

多年在宫里的教养让蔡嘉橘依然自如，道：“原来是清远君的姐姐，费这么大力气见我，想必是有所求吧，不过我们殿下如今在北宫嘉行殿，只怕也帮不上你什么，有事还不如去求陛下，他一向是最怜悯忠臣遗孤的。”

话是这么说，但我怎么觉得你在大逆不道地嘲讽皇帝呢？但偏偏，她每句话都没有一丝错误。看来她对东海王却是很有感情，不管是君臣之情还是男女之情。

所以邦媛也不废话套交情了，“姨母，明人不说暗话，我家阿姊程少商进宫陪伴宣娘娘已经很久了，她不肯出来，我就想进宫见她。虽然长秋宫门不大开，但想必姨母身为北宫宫令，是有办法的。当然，我也不会白让您出力的。”是的，她不久前才知道，蔡内史已经升级为宫令。

简而言之吧，就是蔡宫令回了一趟娘家，第二天就向皇帝和越皇后上表，说道程家五娘子敬爱东海王兄友弟恭，主动让贤，决定入北宫学习礼仪侍奉天家。越皇后不好说什么，皇帝却是大喜，手心手背都是肉，当他不知道呢，自从儿子被废太子位，当年那些女官一个个都忽然有事，不是出嫁就是病退，当他皇帝是傻子呢！这个时候程家送来两个女儿为前太子和前皇后效力，充分说明他们还是有德行的，不可以被轻视的。

这要不是听说程家五娘子太小了点程止官职也太低了点，他都有心给大儿子做个媒续弦。

为此程始的散官和部曲都增加了，连桑夫人都加了封赏，上次金银更多了。但整个程家仿佛都陷入了一阵死寂，满院子红绸，竟然没有一丝喜气。

桑夫人得知少商成为了长秋宫宫令，反对当时就很激烈，和沉默的程始夫妇形成了鲜明对比。半年以来，她无数次给少商出各种主意，病退，伤匿，相亲……总之是要求她赶紧出宫滚回家。结果没想到侄女没接出来，还赔进去一个女儿，叫她恼火至极，第一次对她打了手板，恨恨道：“宫里是什么好去处，你们一个一个都非要去。”